关键词：
乌蒙山彝族
祭祀仪式
信仰体系
摘要：
晋代以来,汉文献中,多称彝族人“尚鬼”,当代学界则普遍认为彝族人“崇尚祖灵”。地处云、贵、川三省交界处的乌蒙山地区,历史上是彝族人的主要聚居区之一。彝族先民曾在这一地区建立过数十个大小不等的部族制祖摩(君长)政权。祭祀仪式曾是彝族祖摩政权中最为重要的活动之一。彝族传统社会拥有庞大的祭司团体,这些被称为“布摩”的祭司,是彝族社会中的文化精英,他们善于观星、工于历法,他们是王者之师,庶人之顾问,在彝族社会中享有极为重要的地位。该地区发现了大量珍贵的彝文文献。然而,迄今为止,除了翻译整理者之外,这些文献的内容尚未得到学界的充分关注。笔者注意到,这些彝文文献大多是彝族祭司“布摩”在主持祭祀仪式时使用的经书,它们是理解清代以前乌蒙山地区彝族社会、厘清彝族人信仰体系的珍贵史料。通过阅读和梳理这些经书,并深入乌蒙山彝族聚居区观察他们祭祀活动,访谈彝族祭司布摩。笔者发现,彝族人其实并不“尚鬼”,相反,在仪式活动中,“鬼”往往是被驱逐和被镇压的对象。“祖灵信仰”也并不能完整诠释彝族人的信仰内涵。除了崇尚祖灵,彝族人还崇尚天神和地神。笔者注意到,彝族人的祭祀行为主要分为对天神的祭祀、对地神的祭祀、对祖灵的祭祀三个类型。对天神的祭祀,主要体现在对节日的祭祀仪式上;对地神的祭祀,反映在对山水树石等自然物的祭祀上;对祖灵的祭祀则体现在隆重的丧祭仪式上。彝族人习惯将天、地、祖并称为“三星”,对天、地、祖的祭祀活动构建了彝族人宗教信仰的完整体系。因此,笔者认为,彝族人的信仰或可称之为“三星信仰”。彝族人对天、地、祖频繁祭祀的行为背后,是彝族人基于宇宙生命起源认知的一套系统的灵魂观念。他们认为,“气生魂,魂诞万物”,由气而生的“哎”和“哺”是天地间万物的灵魂,人和天地万物不过是“哎”和“哺”幻化出的影形,影形消失,灵魂将重归于“哎”和“哺”。基于此,彝族人对人的灵魂有着特别的认识,他们认为,人死后,灵魂会一分为三,一魂在守护焚场三年三月三日后回归自己所属的星辰,一魂在享祀完九代子孙的供奉后回归大地,融入自然,一魂将在指路经的引领下沿祖先迁徙的路线返回祖灵地“翁弥”,彝族人的丧祭仪式,便是安置这三魂的的典礼仪式,而三魂的归宿也分别是“天”、“地”、“祖”。此外,无论是祭祀天神、地神的仪式,还是祭祀祖灵的仪式,三星崇拜始终贯穿于所有仪式的始终。彝族人认为,天、地、祖构建了元初的宇宙世界,三星彼此互为依托,不可分割。三星皆产生于灵魂,最终也将统一于灵魂“哎”和“哺”。笔者在充分论证彝族人三星信仰体系的同时,还将乌蒙山彝族人的祭祀行为与社会现实结合起来观察,分析了三星信仰在彝族传统社会中的社会功能,指出,天神信仰是彝族社会等级秩序的象征和投射,对天体运行规律的掌握让他们对秩序产生出强烈的敬畏之情,他们以天文拟人文,认为“天上一颗星,地上一个人”,人间的君、臣、师分别对应天上的日、月、星,就算是人死以后,灵魂的世界依然要遵循这样的秩序,“君长要回到太阳上去,臣子要回到月亮上去,祭司布摩要回到北斗星上去,民众死了,要回到漫天星辰去,依秩序归位”;他们认为,人间的秩序为天神所定,天神策举祖认为人类的生活没有秩序,所以安排‘君施令,臣执事,师祭祖’。这样安排以后,“天明地亮,人间有了伦理,人间有了道德”。自然规律成为彝族人等级社会建构的合理解释;彝族人的地神信仰则具有典型的地域性特征,生活在同一祖摩领地内的人们,往往由相同的地神护佑,他们不分等级和社会地位,共同供奉“祖摩家的”山水树石等地神,地神信仰有效缓解了等级秩序带来的紧张关系,从而导致了地域团结;彝族人的祖灵祭祀则与祖摩政权的构建紧密相连,历史上乌蒙山地区几大祖摩政权之间既是宗亲关系,同时又保持着长期的姻亲往来,祭祀共同的祖先,巩固和维持了这一关系。宗教信仰在维护祖摩政体的稳定性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。本文通过彝、汉文献和田野调查互证的方法,以充分的田野和文献资料为依托,否定了彝族人“尚鬼”的谬误,补充完善了彝族人信仰体系的内涵,首次提出了彝族人“三星信仰”的概念,并分析了三星信仰对彝族社会产生的功能和影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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